父亲在学习方面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教我:“读书写字的时候,胸口要离位子桌一尺的距离;头不能偏,手要横放在位子或者桌子上靠胸;背不能弯,要挺直……”他教我的姿势是非常标准的,而且日后读书直到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我基本上保持这个姿势。看见其他很多同学,读书写字往往头偏得快睡在胳膊上了,我猜父亲小时候读书还是很规矩的。
一天中午,外面大太阳,我们家又是宾客满堂,酒肉飘香!来的都是父亲的好朋友,有罗书记,朱老三等几个村干部。父亲在酒肉桌上开始数落我,他说道:“您猜他哪讲嘀?‘爸,我咧打得到九十分’,结果我问进老师,只七十多分!”
引来他们一阵哄笑!
父亲边说边嚼肉。他嚼排骨肉有个特点,喜欢把头仰起来,眼睛看天上。那滋味儿,好像他从来没有吃过排骨肉,得细细的品味,用心品味。用筷子把碎排骨放在门牙处用两瓣嘴唇用力地吮吸肉骨头上的油渍,发出“滋滋”的声音!营养进入到他的喉咙里,滋补全身,这是他标牌性的。人家都和他不一样。一块小骨头被他吮吸完了,他丢在地上,深呼吸一口气,精神上的兴奋劲儿还是没有褪去,他又说道:“您猜他哪讲嘀?‘爸,……’我落尾问进老师……”这下他说完,哥们儿没有哄笑,只是“嗯嗯”以示答应。
我好没意思,我逃到了房间里,边看电视边吃饭。
听见灶房屋里,父亲又自顾自的很兴奋地说道:“您猜他哪讲嘀……”这次说完连“嗯”都没有,整个桌子上灶房屋里除了碗筷的叮当声,和嚼肉的吧唧声,没人理他。他倒是自己边说边哈哈笑!
“您猜他哪讲嘀……”这次连奶奶都听得尴尬,老人说道:“哎呀,就紧斗么个话讲嘀,几遍哒!”
数落自己孩子的话,被父亲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贡献给村里的这些人。人家又没问他,没要他说,他竟以此为乐!这在心理上究竟是什么病症?
我估计就是莫泊桑或者契诃夫,都难以下笔,因为很难去理解一个亲生父亲如此在外人面前数落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家,也包括我的奶奶,在亲友们面前数落、贬低,甚至辱骂自己的孙子孙女,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真是世所罕见!
暑假放假了,每个放假的孩子都贪婪的享受着假期带来的欢乐!
我总感觉不是滋味儿,除了爷爷和家里的公牛任劳任怨之外,其他的三个大人都像是火药桶。父亲万一落屋了,有个特点,总是喜欢吩咐我或者妹妹给他当下把手,多半是我。主要表现是让自己的儿子陪他去哪里,或者站在旁边给他递什么。我仔细分析过,去哪里或者很多事情都不用他儿子陪他的,老实讲我不愿和他在一起。
如同奶奶所说:“只老倌子什么事情就自己一手事儿搞。您老家伙就喜欢问,一喔!么嘚事就是别人没给他搞好!”
所以我又不喜欢父亲落屋,他喜欢指挥和命令,或是给他递鞋,或是给他拿什么东西。他自己躺在睡椅上仿佛骨头都快散了,仿佛不能动弹了。有一回,热天,中午,他躺在睡椅上,仿佛精疲力尽了。他喊我,我从灶房屋里过去,他说道:“帮爸爸把电风扇的插头插进去。”
我一看插座板就在他的睡椅旁边,电风扇也在后面,他只需要侧下身就能自己搞定的事情也要叫我,可人家就是喜欢如此!这只有心理学博士读到这本着作才解释的清楚。
我真傻!我那时候居然苦思冥想,试图想清楚这是为什么?
我走过去,蹲在地上,拿着电风扇的插头对准插座板的插孔,一插下去……可能自己的手指太靠近插头的下端了。结果,我的手传来剧痛,急往后退,可插座板竟黏着我的手跟过来了!
我蹬着腿后退,哇哇大哭!
父亲终于起身了。插座板总算被我甩掉了,我的手在颤抖。
父亲数落开来了,他骂道:“你插个插头都搞不好么?咧么大嘀娃哒!”比起手上的痛,父亲的声音更让我痛!
父亲边数落着,边把小池子里抽满水。他要我进池子里洗澡,这样给我压压惊。
他自己也进来了。两父子蹲在一个小池子里,反正井里有的是水,他本人又是村电工,不考虑水电资源问题。这水池子是他一时兴起修的,用火砖玛起,用水泥浆糊好,至今仍在。池子分为大池子和小池子,池子底部都有漏水孔,用布塞住,就能装满一池子水。
我在池子里仍然抖,全身都抖,看了看手指,起了个泡,不大。
父亲就蹲在池子里数落个没完,我感觉他真的很恶心!
我背后面的漏水孔布想必没塞牢,洗着洗着小池子里的水没有了。两父子面对面坐着,他说道:“嚯!水嘢?”
我站起身来,用毛巾擦了擦身上,我没兴趣和他蹲在池子里。他的玩笑和他的咆哮都让我反感和憎恶!
中午吃饭,奶奶给孙子压压惊,菜比较好。
父亲坐在餐桌上,他哈哈大笑!他今天因为我被电打了,好像显得十分开心。
奶奶见他脾气转好,说他:“完爱儿呀,么嘚事要个人动手……”
父亲笑得合不拢嘴,夹了一大口菜往嘴里送去。嘴本来张的极大,眼睛就成了一条缝。菜送进去了,他用力压下上颚,边嚼边嘻哈说道:“他个人门么大嘀娃嘚……插个插头都没嘚用……哈哈!”
我身上已经不痛了,但父亲的笑声让我痛在心里!
有天晚上看电视,我也在他床上翘着头看电视,两父子的头挨得近。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根圆珠笔的笔芯,笔芯的头没了,就一根透明的管子。
他说道:“来,弟儿,你把嘴张开,把咧筒儿含起。”
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创意?我莫名其妙。
他命令道:“你含起!”
我只好把嘴张开,伸过去,把这该死的筒儿含起。
看见他把嘴巴含住另一头,很快,一口唾沫沿着筒芯送了过来——我来不及撤退,结果被注入到自己嘴里去了!
我连忙松开,一个劲儿的往地上吐!父亲哈哈大笑,他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笑得嘴巴仿佛要脱臼了!他明明知道我很“讲津”,连打喷嚏的菜都不吃,这不是有意整儿子取乐又是什么?我的父亲哪!
大热天,中午了,父亲在地上铺了个袋子,他睡午觉。
应该是睡醒了之后,他坐在袋子上,显得很凉快。我在旁边玩他那个皮带,那个皮带扣是怎么扣上去的?我在研究这个。我把带子插进去,然后尝试着。父亲看见了,笑着说道:“你穿在身上,再试。”于是我把皮带戴在腰上,一拉,紧是紧了,竟不知道松!于是折腾了起来,更紧。我急了,走到父亲身边,求道:“爸爸,把它松开。”父亲哈哈大笑!他说道:“你个人要戴嘀哈!哈哈哈哈!”他只顾着笑,我没办法。
我受不了他的得意,又从房里走到堂屋里,走到大门口。我的肚子本来就大,原先缩紧肚子试图把皮带松开,没想到更紧!被皮带勒得肚子青筋鼓起,我连走的力气都快没了,嘴唇和头也极不舒服。我手扶住堂屋大门口的门框,靠在门上,难受极了!
我看见屋檐前面站着秋姐,她是找奶奶说话然后准备回去的,她在塌子里看见了我,她感叹:“哎咦……”她满脸心疼,不可思议,“啧啧,天嘞!咧娃的肚子……嘴巴都乌了!”
她这话父亲应该听的见,我的确连嘴巴也难受,仿佛都要昏过去了!
我支撑起身体迈着步子,使劲儿的回到父亲房里,希望父亲可怜可怜我。结果,父亲仍然只顾坐在蛇皮袋上哈哈大笑!
我却痛苦不堪!
外面的秋姐只顾“啧啧”,她一脸难受和我浑身的难受不同,她的难受对眼前的情景不敢相信。
终于,我在堂屋大门口听到了父亲的叫声:“哈哈!来来!我帮你改开!哈哈哈哈……”
我从堂屋挪到房里,我仿佛尽最后的力气保持站立。给他救援,才解开了。
暑假放牛,坟头上面的草十分丰富。我放任我家的牛前腿站在坟头上啃草。
xxx看见了,向她的姐姐说道:“姐,看焕霓,让牛在坟山上吃草,我们也让牛在坟头上吃草吧。”
“不!女孩儿不可以,女孩儿拉牛在坟上吃草不好,男孩可以……”xxx说道。
我后来反思此处情景,这是因为人家的孩子懂事。
我们家的牛也奇怪,我自始至终都没找到原因,人家的牛可以本本分分的在田埂上吃草,前面的人拉着,少操心。我们家的牛,真的不适合,它吃着吃着,冷不丁就是一口,旁边的庄稼特香甜!说来也怪,能让这头牛胃口大开的还有巴茅叶、薯藤,然后就是庄稼,譬如水稻、黄豆叶、油菜等等。我分析了下,应该是庄稼多汁儿而且很可口,所以放牛很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它吃农作物,得监督它。
学校开始动工,小学翻修,装修了一遍。
中学校的土木工程不仅修了两栋楼,还需要扩大操场。看见推土机径直往前推,我家拥有的池塘被平了,成了学校操场。郁郁葱葱的中学校显得气势如虹,辽阔的操场一马平川。这样也好,原来上面的操场就成了勤工俭学用来种植的场所。从学生安全的角度来讲,这样不用过公路去锻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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