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吖赶集顺路过来带燕燕回家,窑里静悄悄的,猫吖掀开门帘进去,熊家老爹靠着枕头平躺在炕上,熊家老妈斜倚着沙发睡着了,几只苍蝇在空中徘徊,不时停落在脸上,熊家老妈用手挥动一下,翻身时看见猫吖进门,她起身揉搓着双眼说:
“天气大的说是躺沙发上眯一会儿,糊里糊涂睡了过去,你啥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动静?”
“我刚刚来,看你们睡着了,准备到源头上看燕燕去呢”,猫吖倒了一杯水掺了些凉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
“一天趁着玩,不在涝坝边上,就是跟着勇红几个去小沟里玩了,彩云大清早就来串门了,和雪琴,勇红几个在院子里闹腾的你爸指着出去了。咱们庄里娃娃多,燕燕跑的这段时间都晒黑了”,熊家老妈边说边拿起苕帚扫地上的垃圾。熊家老爹拿起他的烟管,捏了一嘬旱烟压实,不一会儿窑里烟雾缭绕,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充斥在窑里,猫吖挂起门帘让烟气跑出去。
“我去涝坝边上看燕燕干啥呢,顺路去找我大嫂子给我把开缝的裤子缝一下”,猫吖起身出门去,
“走,我也出去转一圈,暑里天气乏人的啥都不想干”,熊家老妈拍了拍裤腿,跟在猫吖后面。
燕燕和雪琴、莉莉三个蹲在涝坝边的树荫下比赛摔泥巴,脸上、裤腿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泥巴,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燕燕猛然抬起头看见妈妈和外奶从坡头走上来了,燕燕背过泥巴手藏在后背上,假装自己只是在看别人玩而已,
“我把你个猪女子,赶紧把手去涝坝边上洗干净,咱们去你大舅家去,这半个月玩够了吧,小燕和彦龙都想你了,咱们今天回家好不好?”猫吖说,
燕燕听说要回家了,顿时耷拉着脸,磨蹭着走到涝坝边上洗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眼泪怎么来的那么容易,她也想小燕和彦龙了,可是内心里明明还想呆在熊渠玩,看着妈妈和外奶进了大舅家,她没有跟进去,而是踩着蜗牛步下坡了,树影、山坡、远处的山峦都在眼前模糊幌动,她一眨眼,一颗泪珠从脸颊滚落,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明朗起来。斌斌家对门有几口坍塌的烂尾窑,她站在院墙的墙角处,看着满院杂草丛生,几处蒿草比她还要高。她捡起一根树棍小心翼翼地拍打着周围的杂草。她想起熊家老妈说过,处暑里的蛇毒性大,但是蛇更怕人,走在杂草多处拍打几下,远处的蛇就不敢靠近人。前几天她和勇红上坡时就看见一条小麻蛇蜷缩着身体横在路中间,勇红胆子大,拿来一根长棍子挑起小蛇,丢进了涝坝里,小蛇直着身躯竖起头,从水中间游到岸边,斌斌他爷爷边骂勇红,拿着树棍挑起小蛇送到了烽火台边上的山头。老人们都说蛇是看家护院的有灵性,不能打死伤害,惹怒了蛇会报复人的,家里进蛇必须挑起送回山里,有的送蛇时还会烧一张黄纸以示敬畏,雪琴说她奶奶前几天拉被子睡觉时,一条菜花蛇从被子里爬出来,足足有大人的一抱长,蜷缩在炕上不下来,她爸爸拿了几张黄纸跪地上烧了,蛇才舒展开身体从炕头爬下来,最后他爸爸挑在铁锨上把蛇送回了山里。燕燕想着,突然感觉自己脚踝处似乎有蛇在幌动,赶紧低头去看,原来是风吹着草叶子在摆动,触到了自己的脚踝,燕燕看着眼前凌乱的杂草,身上一阵发热,忘记了自己还在纠结着到底回不回家,夹着屁股就往熊家老妈家跑去。
最终,燕燕躲藏在熊家老爹的棺材后面哭着不出来,也不说她到底回不回家,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泣,熊家老妈说,
“这几天娃跟着我屁股后面刮草,锄地,呱嗒呱嗒的陪我说话,给我们两个跑堂,突然领走了我和你爸心里还有点孤单,要不让娃再耍几天,花椒也快黄了,留下给我作伴端水,我和你爸摘花椒,等开学了你领回去”,
猫吖再三哄劝,燕燕跺脚哭闹着不回去,猫吖安顿了几句坐了一会儿自己回家了。猫吖走后,燕燕站在大门口望着对面,从山沟里爬上中间的那座山就是白家洼了,能清楚的看到对面的窑洞,冒烟的几口窑洞是五队的砖窑,隐约看见人头攒动。燕燕庆幸自己可以呆在熊渠再玩几天,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想象着奶奶肯定趴在炕上缝他们冬天的棉衣,小燕和彦龙在院子里嬉闹,妈妈回家他们开口就问,“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
麦子拉完腾出地后,塬上人就忙碌着连茬种糜子,靡子耐旱,撒在翻耕的麦茬里就不用管了,白露前就能收割。早上露水多,等太阳稍微照晒,叶子上的露水下去了,存生和猫吖提着水壶出门割靡子。王家奶奶看着日头斜到院子中间,把彦龙哄睡着,看着牛吃完牛槽里的最后一笼青草,解开缰绳拉到水槽边,牛低下头嘴巴在水面来回摆动,咕咚咕咚,水槽里的水下去了多半,王家奶奶把大牛拴在牛场的树桩上,拎起牛槽边的一满筒水倒进牛槽里,自言自语的说,“这个大牛每天都渴极了,像草里头拌盐了一样,头不抬半槽水就没了”。饮完小牛拴好后,王家奶奶坐在牛槽边的台阶上休息。猫吖带着哭腔从外面的门洞里跑进来,手里拿着两把镰刀和水壶,摔着铁链绳的白狗看到猫吖回来了,扭头摆尾的跳起来,跑到墙角边刨土撒尿。猫吖满眼泪花,哆嗦着身子说,
“妈,我大娘没了,叫他们家的牛给抵死了,我们两个早上在地里刚搁了几犁沟,听见我嫂子边嚎边喊老八,说是我大娘让牛抵的劲大了,我们赶紧就往家里跑,跑回去人已经快不行了,胸膛都让牛抵破了,把人抬放炕上,一会儿就咽气了”,猫吖泣不成声,“我娘走时啥后话都没留一句,身上被牛抵的不成样子了,太可怜了”,猫吖坐在地上,手不停地哆嗦,整个身体抽搐着。(塬上的人习惯称姑姑为娘)。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