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一听既惊又喜,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拿竹柄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训斥道:“你这呆小子,有了媳妇也不早点讲,还好意思让她在门外等那么久,还不开门让她进来!”
刚刚还夸他机灵,有了儿媳又骂他呆,褚风临为老人家的喜怒无常无奈地吐了吐舌头,立刻跑去大门口打开门栓将温静遥迎了进来,他把温静遥带到师父面前,郑重介绍道:“师父,这是我的未婚妻静遥,她是雪衣派竹神医的入室弟子,医术高超,性格也特别好。静丫头,这是我师父,从小待我如半子一般,在我娘去世后把我接到他家传授剑术,对我很照顾。”临了凑到她耳边附加了一句:“咳咳,就是脾气不太好。”
“见过郑师父。”温静遥忍住笑意盈盈一拜,姿态端庄,大方得体。
郑师父瞧见这臭小子鬼鬼祟祟的小动作条件反射就想打上去,但在温静遥的面前还是得做出和蔼可亲的长辈样,把扫帚一扔,笑得分外亲切,他见温静遥样貌秀美可人,举止间又一副大家闺秀风范,听说医术也好,心里别提有多满意,止不住地大声笑道:“哈哈哈,不用客气,快坐快坐,一路奔波累了吧?臭小子,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倒点茶来!”
“是!”褚风临早有预料,熟门熟路地跑到后院去端茶递水做杂活,等他沏完了茶端到大堂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看到他师父和静丫头面对面坐着聊着十分融洽,他师父那张万年没好气的脸上从头到尾挂着春风般慈祥的微笑,正主动给静丫头讲解着腿脚上旧疾的形成原因,两人就腿伤护理的问题讨论地分外和谐,跟一对亲父女似的……
褚风临将茶水放在案上,郑师父一看他来了,表情瞬间切换,指使道:“还不快做饭去?没看到那么晚了吗,静遥都饿了。”
“是……”才认识多久连静遥都叫上了,如果不是对着他依旧那么厉声他都要怀疑师父脑子被人敲坏了,褚风临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赶紧识相地向厨房的方向走去,温静遥见状起身,向郑师父告辞道:“师父,我怕他一个人忙不来,我去帮帮他。”
二人一起来到厨房,褚风临探出脑袋张望了一阵,再三确认师父听不到之后才掩门喘了口气,抚胸叹道:“我活了快二十年都没在师父脸上露出过那么慈祥的表情,吓我一跳,而且他居然让你治腿脚,你是不知道他脾气有多倔,不肯服老,先前每次我劝他去看腿脚他都要把我骂一顿,前年村里连日暴雨把他屋里的天花板都淋渗水了,我怕屋里潮气重会让他腿疾发作,就背着他悄悄帮他把天花板拆下来重新换了,被他知道以后追着打了满头包,这次他居然主动让你看腿疾,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没有啊,师父哪有你说的脾气不好,明明就是个很亲切的老人家,刚刚我们聊天,他向我打听了很多你在外面的情况,一直担心你在外头过得不顺心,还和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他真的很关心你,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褚风临听得心里暖洋洋地,面上掩饰不住的自得之色:“那是自然,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很关心我,就是脾气犟。”转念想起她刚刚说郑师父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紧张,担忧地问:“师……师父他告诉了你什么事?没说什么很糗的事吧?”
温静遥但笑不语,眼里藏着一丝少有的调皮之色,似是在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就不告诉你。
褚风临拿她没办法,伸手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头:“好啊,静丫头现在也学坏了。”
他故意使坏在手指上蘸了面粉,在温静遥鼻头上留下一个小白点,看上去颇有些几分滑稽,温静遥见状也蘸了面粉把他的脸画成了大花猫,小俩口笑闹了一阵,褚风临用袖子拭去彼此脸上的面粉,柔声说道:“好了,我们这就做几个好吃的菜孝敬孝敬师父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
两人热火朝天地在厨房里忙活起来,由于温静遥之前妖气附体不能接触食材,再加上又是大小姐,从没亲手做过饭,因此只是做些打下手的活,比如洗菜切菜之类的,烹煮煎炒这种活还是交给褚风临,三个人吃不了几个菜,再加上厨房里食材不多,褚风临很快就做好了几个素淡的家常菜,有家常豆腐、炒青菜、韭菜炒蛋、鲫鱼汤等等,虽然用料简单,但色香味具全,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等到小俩口把饭菜和碗筷端上饭桌,郑师父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席间一直不停地给温静遥夹菜,偶尔也给褚风临夹菜,还破天荒地夸赞了几句他的手艺,不仅如此还拉着褚风临与他拼酒,酒到尽兴处连比带划地跟两个小辈讲起年轻时候如何如何行侠仗义勇惩恶贼的种种义举,褚风临也与他分享这一路上的经历,当然为怕师父担心省去了好多细节,把鬼神仙妖之类的元素也去掉了,变成了一个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的故事,就连温静遥都当新故事似的听得津津有味,三人边吃边聊,气氛像是家人聚餐一般温馨融洽,让冷清了许久的大堂重现了欢声笑语。
酒足饭饱后,褚风临想起一直没见到郑师父独生女小锦,疑惑地问:“师父,锦丫头去哪了,怎么没出来一起吃饭?她小时候最爱吃糖果,我给她准备了很多糖果,正准备亲手送她呢。”
郑师父闻言惆怅地叹了口气:“唉,小锦这丫头今年开春已经出嫁了,姑爷是城里一名秀才家的公子,我和他父亲是旧识。去年秋天我腿上旧伤发作,带不了徒了,就把武馆关了,原想等腿疾好些再重开,但到底是人老咯,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月都没好,后来再想重开也有心无力了,这几个月间寻医问药亲家那边出了不少力,我看小锦和姑爷情投意合,对方家世人品也靠得住,两家就说和说和,早早把婚事办了,小锦那丫头打小没了娘,整日跟着我舞刀弄枪,出落得一身男孩儿气,如今她找到了好归宿,我以后也能安心去见她九泉之下的娘了……”
褚风临看到师父两鬓斑白的发,意识到他是真的老了,从向来不服老的他口中听到老这个字,不由叫人感慨岁月的无情。
“我一直在外游荡,都不知道您遇到了这样的事,那段时间没能在您身边尽一份心,真是很愧疚,以后……”
郑师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一双半醉的眼直直地望向眼前这个最让他操心的徒弟,眼里的严厉之色被岁月和酒精软化了,现出慈爱的目光:“咱爷俩不说这种客套话,你小子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这半生收了那么多徒弟,就数你最有心,每年都搜罗各种好酒来看望我,陪我这老头子比剑聊天,喝酒解闷。当初村里那些人说你是妖,说妖孽都没心肝,还说我私藏妖孽会害死全村,只有我知道你这孩子最是念情的,别人待你一分好,你必会还他十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妖呢?我看分明是他们堵了心,瞎了眼!如今看到小锦出嫁,你也治好了怪病,还找到了那么好的媳妇,我也算老怀安慰了,不然……不然只要一想到我有负褚夫人临终前的嘱托,累你孤身远走,在外头过着漂泊无依的日子,这么多年老头子我心里这道坎就一直过不去……”
或许是人老了,心肠也软了,多年来积压的气愤与歉疚一齐涌上心头,愣是郑师父这样的铁汉也不禁喉头哽咽、湿了眼眶,褚风临心下动容,上前握住他的手,半蹲下身柔声劝慰着,又细致又耐心,像在哄一个孩子:“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温静遥见状也放下碗箸走了过来,与他一同拍抚着老人家激动颤抖的背脊,等到郑师父慢慢平复了心情,宽大粗糙的手掌拉过两个小辈的手,轻轻摩挲着,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像宽阔平静的港湾之中停靠了两艘小船。
“是啊,都过去了,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过日子,把前半生受的那些苦都讨还回来,尤其是你,你个臭小子好好对待人温姑娘,要是被我知道你敢欺负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褚风临笑道:“放心吧师父,我怎么舍得欺负她呢,我的力量要用来保护我在意的人,我会保护她一辈子,从今往后,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面向她而说的,笑容自信坚定不乏温柔,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执着,温静遥沉醉在他炙热的眼眸里,只觉心口涨涨地,满腔的柔情化作了眸中的春水,盈盈波光之下闪烁着令人心折的爱意。
“我也会陪伴着他,绝不离弃。”她缓缓说着。
二人相视而笑,眼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只有他们知道说出这一句简单的誓言需要多少决心和勇气,此时此刻就算天崩地裂、星辰改道也无法叫他们惧怕了。
“好,好啊!”老人家哈哈大笑,用衣袖拭去眼角感动的热泪:“要是褚夫人看到你们今天的样子不知该有多欣慰,待会儿你们不要忘了去你娘亲的坟上看看,让她跟着高兴高兴。”
“一定会的,我带静遥回来这一趟,就是想带她见见您,见见娘亲,见见我最重要的两个长辈。”
小俩口陪着郑师父又聊了一会儿,后来郑师父喝多了说着醉话趴倒在桌上,褚风临和温静遥扶他回屋休息,出来后收拾了桌子,再打扫了一下前院,褚风临顺便帮他劈好了够用三个月的柴火堆到柴房里,待一切完毕之后二人关上大门,离开了郑氏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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