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风临上了狐背之后就自行包扎了伤口,伤口并不深,简单包扎一重便止住了血,温静遥坐在旁边偷偷看着,心中满怀愧疚,无数次想要开口为他实行治愈术,可到底什么也没有说,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一直从清晨到日暮西山。
沈晏清说他的家乡很远,原以为再远的地方飞个个把时辰总归能到,没想到飞了很久很久都没有降落的迹象,他们穿行于白云之上,凭虚御风,底下的一切事物都微小到忽略不计,不清楚现在身处何地上方,也不清楚会飞往何处,只知道周身劲风有时寒气逼人,有时夹杂着丝丝酷热,身下地貌不知转换了几许,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还在人间。直到他们不期然进入一片蔚蓝的世界,那蓝色遮天盖地、无边无垠,鼻间嗅到一丝海风里的腥咸之气,推测应该是飞到了大海上方,只见天边一轮红日缓缓下沉,坠入海中,落日余晖浸染了茫茫海面,天地间镶金戴红,尽显苍凉大气的美,雪狐载着他们冲破七彩的云层飞速朝下,在那青烟缭绕之中依稀现出一座孤岛的身影,它看上去那么渺小,孤悬海上,虚幻飘渺,好似被遗忘在天地尽头的沧海一粟,不属于尘世所有。
待他们在地上降落,环顾四周,整座小岛被袅袅白雾包围,岛上山明水秀、佳木葱茏,万物笼罩在仙气氤氲下,一草一树都散发着钟灵毓秀之气,褚风临好奇地观望一阵,不禁发出感慨:“阿晏,你的家乡可真美,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怎么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维持着雪狐形态的沈晏清回答道:“这里是狐仙岛,漂浮于渺渺东海之滨的一座移动孤岛,准确说来已不属于人间,每隔数年便移动一次方位,行迹神秘,凡人无人知晓它的存在。”
“狐仙岛……”褚风临与温静遥听到这称呼心下便明白了,他们平日里看沈晏清气质出众,早已猜出他既非妖类也不是凡人,结合狐丘山下变身雪狐的情景,心里隐隐已有猜测,如今见他亲自带他们到了他的家乡狐仙岛,那答案再明显不过了:“你该不会就是狐仙族王子之类的吧?”
面对褚风临还有温静遥疑问的眼神,沈晏清用沉默代表了默认,桃小花与桃小叶以狐形状态飞出了剑鞘落在他的脚边,桃小花低着头恭敬地说道:“殿下,您已经十八年没有回狐仙岛了,族人恐怕认不出您,不如我和小叶先行回岛上通知一下几位狐族长老吧?”
沈晏清尚未发话,对面小树丛中传来细微的响动声,一只小狐狸从灌木丛里探出雪白的小脑袋,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奶声奶气地问着:“你们是谁呀?爷爷说我们这个岛藏得很隐秘,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小狐狸看着和桃小叶差不多大小,同样也是浑身雪白,灵慧可爱,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小狐狸见了陌生人非但不害怕,反而对眼前这几只同类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鼻子一拱一拱地,想要凑上来嗅嗅他们的气息,可惜小身子还没来得及挪过来就被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爷爷急匆匆地拖住了,老爷爷将它一把抱起,狠狠地打了一下它的屁股,口中骂道:“你这淘气鬼,爷爷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跑到岛外围来玩,当心被坏人抓去!”
老爷爷教训着孙子,同时不忘警惕地向他们那儿瞅了瞅,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敌意:“你们是谁?你们是怎么到这岛上来的?”尤其褚风临,他的发色和眸色太过扎眼,使人不得不心生防备,可当他看清了沈晏清的样貌,还有小花小叶额头上的标记之时瞬间震惊到语无伦次:“你们不是三年前被派去保护殿下的桃家姐弟吗?莫非……莫非这位就是……”
“秋爷爷!”桃小叶小孩心性,难得见到过去的老熟人热情地不得了,扑过去围在老爷爷脚边不停打转,老爷爷的孙儿见了年龄相仿的小玩伴也新奇不已,从爷爷怀里挣脱出来与桃小叶追逐打闹,两只小狐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姐姐桃小花则成熟稳重许多,彬彬有礼地向秋爷爷说道:“是的秋爷爷,我们不辱使命,终于将殿下带回族里了。”
沈晏清面对秋爷爷满怀期冀的眼神,目光平和,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尊荣,却也不乏对待子民的体恤之情:“这二位是我的朋友,随我一同来查探一些事情,让族民们不必惊慌。”
秋爷爷老泪纵横,凝望着沈晏清的面容,眼里糅杂着喜悦、感怀与深深的期盼:“好……好啊,等了十八年了,有生之年能见到殿下平安回归,老夫死而无憾了。小花,你快些带殿下到族中来,我这就回去通知族民们前来迎接!”说罢,秋爷爷化作原形快速向族中跑去,一声清啸飞入云霄,似是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所有人知道,不一会儿岛上各处响起此起彼伏的狐鸣声,沸沸扬扬,欢呼雀跃,空气里弥漫着欢欣鼓舞的气息。
沈晏清与褚风临、温静遥三人在桃小花的带领下穿过岛屿外圈的灌木丛带,沿着一条小径向岛屿深处走去,岛上所有人为了前来拜见传闻中失踪十八年的狐仙族王子倾巢出动,道路两旁站满了闻讯前来的狐仙族子民,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仙姿秀逸、品相脱俗,他们之中有的变化完全,有的半露狐耳,有的长尾曳地,只是脸上无一不洋溢着激动忐忑的表情,沈晏清所经之处众人纷纷变回原形,化作白狐恭敬地屈膝俯首,喉间发出呦呦低鸣声,向他献上狐仙族最高的礼节。雪狐在万民朝拜中目不斜视地缓步前行,一路上走过青山绿水,走过阡陌花海,足迹踏过每一寸阔别已久的故土家乡,最后在群狐簇拥之下来到岛上最高的那座山峰下,轻轻一跃,优美的身姿如惊鸿般轻盈掠过,落在峰顶一块山石上。
此时金乌已坠,冰蟾初升,天边一轮新月恍若银勾,雪狐傲立于月下,展开六条长尾,身畔灵力流如月练般流转,浑身皮毛欺霜赛雪,倒映着耀眼光华,每一根线条都充满清冷而凌厉的美。
他静静地俯瞰着脚下俯首跪拜的万千子民,神情高傲矜贵,目光如刃,狐仙族民众们在那君主威仪的注视下停止了一切声响,山谷间霎时恢复一片寂静,所有白狐恭顺垂首,安静地聆听他们的王发话,山风吹拂,将他的声音带到了很远很远,回荡在整座山谷,也回荡在每个狐仙族子民的心间:“十九年前我族遭妖族侵袭,族人被戮,家园被毁,先王和先王后被奸人所害,孤也被掳去妖族,忍辱偷生,可孤没有一日忘了自己的使命,如今孤重回故土,以后与诸位子民共甘苦,从今往后孤就是你们的王,孤会带领你们重建家园,哪怕再多的艰险困苦也要共同承担,孤在此立誓,我们狐仙一族再也不会过上流离失所、担惊受怕的日子。”
狐仙族子民自十九年前遭受差点灭族的大难之后残余的子民就聚集在这片孤岛上惶惶度日,众人沉浸在亲人被杀、家园被毁的悲伤中,还要随时担心被妖族发现踪迹,终日过得提心吊胆,如今狐王回归,用这样一番振奋人心的话语将他们重新凝结起来,教人如何不感动呢?群狐齐声高呼陛下,欢呼声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一浪接着一浪,直到整座岛屿被欢快的海洋所淹没。褚风临与温静遥站在狐群外围,遥遥望着山巅的沈晏清被狐仙族子民们拥戴着的场景,心中由衷地为这个一路走来的伙伴感到骄傲与开心,尤其褚风临,看着此情此景,脑海中似乎再次浮现起久远之前琐碎的记忆片段,眼里情绪半是迷蒙,半是感怀,叫人琢磨不透。
由于岛上很久没有出过这样的大喜事了,有几名年长的狐仙族老人提议为陛下举行接风大典,当下得到了一致赞成,大家纷纷搬来美酒美食与新鲜瓜果,在山谷中召开热热闹闹的欢迎仪式,就着月色开怀畅饮、欢歌热舞,直至通宵达旦,风、静二人也被热情的族民拉入了酒席,大家一听桃小叶说他们是沈晏清的朋友就忽略了他们的古怪样貌,殷切地不得了,一直劲劝吃劝酒,二人推辞不过,也就顺了他们的心意吃吃喝喝起来。
期间温静遥注意到褚风临接过一杯狐仙族人递过的酒水仰头就准备喝,她惦记着他身上的伤口,情急之下来不及劝阻,只得一把夺过酒杯,事后面对周围人惊诧不解的目光,温静遥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他身上有伤,不宜饮酒,这杯酒我就代他饮了吧。”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她从小到大连酒都没喝过几口,更别提喝得那么急,一杯酒水下肚很快上了脸,所幸脸上的酡红的酒色掩盖了羞涩的红晕,让她不至于那么尴尬。
劝酒的狐仙族人是一帮年轻的少年少女,狐狸性情狡黠聪慧,一来二去之间早已将他二人之间的情状看了个真真切切,几个狐狸耳朵尚未隐藏的女孩子掩口笑道:“既如此,我们就不勉强二位贵客喝酒了,望你们吃得开心,玩得尽兴。”说完便识相地离开了,走开大老远还听到他们善意的轻笑声,温静遥埋头吃菜,却感到头顶褚风临的目光一直徘徊不去,就算不抬眼都能想象出他此时此刻眼中含笑的样子,叫她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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