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大王一死,他施加在碧水晶珠上的种种法术也随之消散,冰雪消融,那些被冻住的小妖们终于从冰里解脱了出来,由于血妖藤已毁,他们身上的妖力不复存在,变回了一尾尾虾蟹和游鱼,摇着尾巴重新游回了大海之中。
漫漫从昏迷中渐渐苏醒,看到海底回归平静的模样,第一时间欣喜地叫出了声:“爹爹!娘亲!”
漫漫的爹爹和娘亲是一对健壮美丽的成年鲛人,先前一直被蟹大王冰封在宫殿的密室之中,如今冰封解除,鲛人夫妇出来寻找女儿寻到此地,恰好撞见褚风临等三人和漫漫待在一起,一家三口激动地抱在一处,骨肉团聚的喜悦之情弥漫在亲子之间,也感染了围观的旁人。
事后漫漫拉着爹爹和娘亲的手游到褚风临温静遥和沈晏清面前,仰起稚嫩的小脸笑吟吟地说道:“爹爹,娘亲,就是他们救了我,他们把那只凶巴巴的大螃蟹除掉了,还帮着我一起把那棵很大很大的怪藤封了起来。”
鲛人夫妇闻言向三人致以诚挚的谢意:“多谢三位恩人救了我们的女儿,并为珍珠海除去两桩大祸,如此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回报。”
温静遥面对他们如此大礼,一时有些窘迫:“这是我们应当做的……”
鲛人夫妇笑道:“恩人不必客气,那妖藤在海中生长数月,堵住海眼,海中生灵受其倾染尽数化为妖物,那蟹精便是其中之一,他暴虐成性,杀人如麻,如若不是恩人们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两桩大祸除去,待到血妖藤蔓延至岸上,必将后患无穷。你们解救了海中生灵,也让岸上渔民们免于遭受浩劫,此等厚恩,怎能不报?这样吧,我们就将这碧水晶珠赠予三位,请三位无比收下。”
“这……”温静遥大惊,他们此行前来珍珠海的目的之一的确是为了碧水晶珠没错,但自从知道他们鲛人一族世代看守珠子之后她就有忧虑,人家的传家宝他们想要借取恐怕不易,但没想到鲛人夫妇那么爽快就将珠子送给了他们,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我听说这片珍珠海域多亏了碧水晶珠才终年没有风浪,水质丰润,鱼肥蟹美,如果你们将碧水晶珠送了我们,珍珠海不就没了这得天独厚的优势了吗?”
鲛人夫妇对视一眼,随后看向他们,眼神中带着温和而开明的笑意,缓缓说道:“早些时候我们夫妇二人还被关押在蟹精宫殿里时就已对村民助纣为虐的事有所听闻,数百年前碧水晶珠自天宫坠落海底,自那之后珍珠海无风无浪,周边渔民安乐富足,它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可是现在想来碧水晶珠的存在除了给我们带来富饶,同时也暗暗地滋长了周边人的惰性与贪婪之念。渔民们习惯了从珍珠海里捞取巨大的牟利,习惯了不劳而获,以致于遭受蟹精威胁后做出这种有违良心之事。而我们珍珠海也正是因为水质丰润,名号远播才招来用心险恶的人投放妖藤,差点酿成惨祸。
天地万物历经万载演化至今必有它的大道可循,一切事物遵循自然才是最好,像这般天赐宝物,享一时是福,享一世,就必将为孽。碧水晶珠本就不属于我们珍珠海一方所有,如今我们将它送给恩人,希望恩人们能带着它走遍山川,将它用在需要它的地方,这样,也不负了这仙家圣物的神威。”
温静遥听了这番话,心中震动,可没等她开口,褚风临就抢先一步替她应了下来:“既如此,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为了碧水晶珠寻到此处,折腾了那么久,见四样宝物中的一样终于到手,他为静丫头感到高兴,可高兴之余忘了自己重伤在身,不慎牵动内伤,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温静遥忙搀扶住他,鲛人夫妇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公子身上的伤口得快些处理才行,待在干燥的地方才会有助愈合,水下会加速感染,不如我们这就你们送上岸吧?”
温静遥一直惦念着褚风临的伤,正愁不知该用什么办法带他回岸上治疗,刚巧鲛人夫妇主动提出,立马同意了。漫漫像来时一样吐出一个大泡泡,将他们三人装进去,不同的是这回她没有和他们一起坐进泡泡里,而是一左一右拉着爹爹和娘亲的手游在他们前面。
三只鲛人在前方领航,蓝色的鱼尾在大海波纹的照映中翩跹摆动,鳞光一闪一闪,煞是好看,泡泡穿梭过程中许多蛇虾鱼蟹好奇地游到他们身边朝他们张望,抬头就能看到乌龟和海豚白花花的大肚皮从头顶擦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
可此时的温静遥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海中景色,她揪着心,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褚风临的身上,她注意到覆盖在褚风临身上的薄冰渐渐融化,全身的伤口开始不停地往外渗血,他闭上眼睛,将嘴唇咬地发白,努力不让人察觉他强忍着痛楚。而沈晏清则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一旁,从刚才起他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的表情比之前更为凝重,两道剑眉拧起,不言不动,似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很快泡泡浮出海面,漂到了他们之前来时的那座小岛上,入海时是大早上,出来却已是晚霞漫天。温静遥第一时间将半昏迷的褚风临扶上岸为他治疗,仓促间连句道谢的话都忘了说,漫漫将一只拇指大小的水晶瓶扔到沈晏清的手里,对他们说道:“这是一小瓶我们鲛人的血,启动碧水晶珠时会需要用到它的。”
沈晏清接过小瓶子,回了句:“多谢。”
“那个……”漫漫在水里对着手指头,小脸蛋上泛起两朵红云,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只见她大眼睛看看这里,又望望那里,一副娇羞难言的模样:“天神哥哥,我长大以后,可以……可以嫁给你吗?”
漫漫这话显然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的,可问出去不过转瞬,就收到了沈晏清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行。”他回话时面无表情,语气冷硬地丝毫不留情面,小姑娘一颗芳心被伤到,躲进水里呜呜哭了起来。
这要是褚风临在旁边,铁定会嘲笑他几句不解风情之类的缓解一下气氛,可惜缓解气氛的人不在,可怜的小姑娘只能靠自愈了,漫漫的父母好笑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向他们告了声别,便带着漫漫回海里去了,三条鱼尾在海面上翻腾几下,转眼便消失了踪迹。
鲛人离去后,小岛上只剩下他们三人,温静遥专心为褚风临治愈着伤口,先前在海底只大略看了一下,等到仔细观察时才发现伤口比想像中的更多、更严重,看着那一片片焦黑的皮肤和鲜血淋漓的口子,温静遥想起与他结伴同行这么久,还从未见他伤成这样,一时间心酸难抑,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但她又怕眼泪滴在伤口上会让他更疼,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褚风临从昏迷中张开眼睛,入眼的第一幕便是温静遥红着眼眶、倔强忍泪的情景。他柔声问道:“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的治愈术真有用,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不信你看看。”
说着,褚风临勉力撑起身体,当着她的面甩了甩胳膊,示意他好得很,但温静遥面对他的笑脸,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回以笑容,反而背过身去,不置一词。
褚风临和温静遥同行那么久,很少见她生气的样子,更别提用这么个无声的背影对着自己,任他好说歹说都不予理会,他抓了抓头发,颇有些不知所措:“静丫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现在真没事啊,那些伤看上去厉害,其实就是些皮肉伤,你的治愈术一用就愈合地差不多了,我身体结实地很,过个一两天就好全了。”
温静遥猛地转过身来,死死盯住他那双满不在乎的眼睛,质问的声音是那样迅捷,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一两天?!你知不知道妖物临死前的诅咒是最容易灵验的?你知不知道天降雷霆这种刚猛的法术,哪怕功力仅只剩下两三成,也会在凡人身上造成四肢尽废的创伤?你为什么总是自说自话,一声不吭就擅自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次的伤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万一……万一……万一那个诅咒真的……”脑海里浮现起蟹大王临死前那一句句直戳人心的诅咒,实在无法将“六亲背离”“一世孤零”“不得好死”这几个可怕的词联系到他身上,温静遥心里又害怕又难受,终于控制不住,泪水破框而出。
这下轮到褚风临懵了,他被温静遥一通疾风暴雨的责骂砸得说不出话来,讷讷无言之时紧接着就看到温静遥哭泣的画面,那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砸进他的心里,烫得难受。
他是了解温静遥的性子的,他们认识这么久,她最多只在他面前红过眼眶,像这般肆意痛哭还是头一遭,褚风临最怕看到女孩子当着他面流泪,平日里的机灵劲儿一时间全都派不上用场了,只能像安抚小孩似地不停拍抚着她的背脊,口中笨拙地劝慰着:“不要哭不要哭……这种神神叨叨的事不用去信它,我福大命大,还要陪你找齐另外三样宝物呢,我是你命里的福星,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克死呢?”
他们两人动静那么大沈晏清那边听得一清二楚,在温静遥说出那最后一句话之后,沈晏清向他们走去的脚步停滞住了,海风将他黑色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如血残阳之下响起阵阵波涛拍岸声,夹杂着温静遥的哭泣,像是一曲美丽而凄婉的歌。虽然三人如有默契般谁都没有出言点破,但是他们心知肚明,不管那个诅咒会不会成真,这件事都已在他们心头埋下了一颗沉重的种子,总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过了很久很久,温静遥哭得累了,泪也流干了,可是心上的石头却压得更沉了,她怕这种事情想太多了会成真,也怕自己的悲伤影响会到褚风临,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强作轻松,整个人呆呆地坐着,像被抽空了情绪一般。
褚风临见他们都不说话,有意调节一下凝重的气氛,于是故意咳嗽了两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用轻快的语气说道:“今天看样子我们要在这岛上过夜了,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不如我和沈小子去海里抓几条鱼回来吧?”
温静遥听他说要下海去捕鱼,立刻严辞反驳:“不行,你身上的伤才刚做过初步治疗,远远不够,等我们到了大城镇还要购买药材进一步内服外敷的,水下那么凉,要是感染发热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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