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快到火上来烤着,饭也快好了,等外面你苏大叔他们忙活完了咱就开饭了。』苏夫人一边拉着我往火盆边上走,一边招呼我。
『是,给婶子和苏大叔添麻烦了。』我一边跟着苏夫人坐到炭火边上,一边这么说道。
苏夫人撇过头去,似乎在拭泪的样子,声音里也露出不忍;『傻孩子,都说哪些话?』
不管是商队里的商人,伙计,护卫还是苏领队家里的人都在外面大雨里忙活着,就我被苏夫人陪着坐在暖暖的炭火边。虽然已经到了寒冬腊月,可我的心里却感觉无比的温暖。
也是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渐渐淡忘的那些悲伤原来还一直蕴藏在心底,只要一等到机会就会通通的爆发出来。那些死在那座峡谷的人们是再也没有机会像苏领队他们一样在大雨里忙碌或者像我一样坐在温暖的炭火边了。他们的尸首甚至都被烈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骨灰被商队的商人们带回准备交给他们的家人。
我坐在火盆边上,心里好像也燃烧着一个火盆一样暖暖的,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感动里。苏夫人一直在问我话,我也一直在回应着。她问的都是些琐碎的家常,我答的也是一些琐碎的家常。家的感觉在我心里越来越浓,我也越来越享受这种温馨的氛围,一点也不英雄好汉,但就是这么让人贪恋不已。
马上快过年了,我知道今年我的父母一定是无法过个好年了,因为他们不孝的儿子的自私行为。我此刻突然很想回去,回去跪在双亲的面前,对他们道歉说一声,爹娘,孩儿错了。
那些死去的人很多家就在京城,他们的亲人对他们翘首以盼,在他们出门的时候为他们整日里担惊受怕,而现在却更是要接到关于他们的不幸消息,想想就让人觉得悲凉不已。而我若是出了什么事,若是有人也将我的骨灰有一日带到我双亲的面前,当他们知道他们不孝的儿子为了自己的自私行为终于送掉了自己的性命时,我的双亲将要承受的也将是这般同样的悲凉。当然,即使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的父母也是不可能知道的,更不会有人把我的骨灰带到他们面前去,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具体来自哪里,他们不知道我的家到底在哪儿,也自然就无法将我送回去。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让我的父母承受了多大的担心。在我还一心只想着想要做什么英雄好汉的时候我并无法想到这些,但此刻坐在苏家的大堂里,被一个和我母亲年龄相仿的妇人像母亲一样的慈和对待我,问着我话的时候,这些事却下意识的都窜到我的心里。于是,一股浓浓的思家情怀出现在我的心里。
父母在,不远行,这是圣人训。我以前并不懂这句话,反倒是一心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本不该局限于小小天地。但我现在却深刻理解到了这句父母在不远行的深刻含义。
我想,或许我该给父母写封信了,然后托苏领队想法子为我送回去。
我的双亲啊,孩儿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为我的自私而落泪,而白发。
这是我到京城的第一天,时入冬季,我在苏领队家里,烤着温暖的炭火,和苏夫人说着话。我的脸色还有些许的苍白,上一次高烧昏迷后的病根还没全好。我在这个如我母亲般的妇人面前表现出我很多天都不曾有的孩子的一面。整颗心彻底的放松下来,想笑便笑,想哭便哭。而苏夫人真正的幼子却一直在小丫鬟怀里睡着,浑然不知我在那一刻侵夺了他的母爱。
很多年后,再想起那一天,我仍是感觉到一种百感交集,无法想象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怎么可以有那么丰富的情绪。一边被家的氛围和苏夫人母性的温柔所感动温暖着,一边又在心里对自己的自私不孝而自责着,百感交集而竟然没有涕泪交加,痛哭出声,这是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因为甚至连苏夫人都已经在和我的谈话里很多次背过身子去用自己的手绢拭泪。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一种对我的疼惜。
但我却仍是没有哭出来,我知道,我没有哭出来并不是因为苏夫人的慈爱给我的温暖不够,也不是因为我还在自以为是的扮演什么英雄好汉的角色——我在那场血战后已经已经越来越少想起这四个字来了。
我之所以没有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当时很想哭,也觉得鼻头发酸,眼角含泪,但我就是没有哭,哭不出。我心里原本像寒冰般被冻结的某个角落在苏夫人给我的母亲般的温暖里如春水般融化,所有的情绪也像决堤的江水一样倾泻而出,但我却就是哭不出。我在苏家大堂里被苏家的炭火温暖着身子,被苏夫人母亲般的温柔温暖着心。我感动着,甜蜜着,幸福着,对我的父母思念着,愧疚着,但我最终没有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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