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将着后半句话死死地压在心底,而每一个腔圆音顺不敢吐出来的字儿,都裹上风月长浓的脂腻,掺了好几分的秾靡。
王婆轻扣木案,隔着案观她,观着这碧玉年华娇娥那削瘦的肩、羸弱的骨,终是起身,走至宁知跟前,扶了扶她半歪的髻:
“母亲我……我只是不想你成为后宅的·牺·牲·品,希望你能懂我一片苦心。”
她带着薄茧的指尖撩起宁知散落在颊边的碎发,目光都带了几分难得、又不易察觉的怜惜。
“女儿知道的。”宁知抬眸,扯了抹笑。
炉上茶水已经滚滚烧了许久,王婆转身,扬手倒回原先舀出的那瓢水,开水逐渐停沸,提壶注水入茶盏中,沸水倾下,待见茶汤浮白色茶沫才止。
她熟练地倒了杯热茶,放至案上那半凉的小菜边上,望向宁知:“你也饿了,用膳吧,我先回去了。”
说罢抚平衣袖,面容又恢复了平常的无波,她深深地望了宁知一眼,转身出去,木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又归于平静。
响了一个时辰的惊雷终于将瓢泼大雨落下,酣·畅·淋漓,将久积尘垢的侍女阁冲刷得干净。
宁知愣愣,步伐缓慢走到案边坐下,拾起半旧的木箸,夹了小菜入檀口,是熟悉的味儿。
啪嗒。
忍了许久的泪珠落入半凉了的米饭中,它淌过宁知眼尾那一点浅绯红痣,很快便融入不见。
宁知抚了抚鬓上的木槿,胡乱擦去面上的泪痕,红得灼人。
今日孟府家宴,她恭身侍菜时,不经意瞥过案底下那两人交握着的双手。
洁白无瑕,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心底刹那间酿成涌上的晦涩难言心绪,是一种叫做妒忌的东西。
她无比厌弃当时有那个想法的自己。
宁知伸手拿起方才王婆倒好的茶,热茶入口,压下心底的绪,纸窗受不住风的吹袭,破了个·洞,狂风瞬间入内,夹着雨水,猛然将唯一的昏烛熄灭。
室内顿时暗黑一片,宁知连忙起身拿了块板子摸着黑将那纸洞挡上,而后凭着记忆找到了·火·石,将那烛重新点亮。
室内又燃起了光亮,宁知舒了口气,指尖一热,原是烛蜡滴到了食指上。
宁知一怔,在无人的小室内终于袒露柔软内里,泪珠不住地往下掉。
她的确是妒忌。
妒忌沈知鹤的出身与修养,嫉妒她挥手便可享用的奢度,妒忌她被保护得如此周到,也嫉妒她那由衷而发的至纯与至善。
宁知又想起在洛阳老宅初见时,沈知鹤那惊鸿一瞥。
是完美的化身。
她偏生得那么温柔却又果敢,为自己夫君挡下致命一剑。
让宁知连在她跟前感到妒忌这个陌生的情绪时都想自唾。
唾骂那个自形·惭·秽,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
许久,久到窗外的雨势都笑了下去,宁知方才回神,碎石投入的水湄恢复平静,颦翠的双娥松展,她起身,将方才被雨水打湿的塌收拾干净。
她并不贪心,只是想离那个孟家郎近一些,能瞧上一眼,便就是她的奢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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