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有一天又一天的等待。\wWW、Qb5.c0m/等待的结果是什么?那个变幻莫测的人下一步会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相互之间也不讨论。
她看到我缠在腰间的冰凰剑,很是好奇,非要解下来细看不可。剑刃拔出,只觉得眉眼毫俱都沉浸在一股温润清凉的气息之中。“呀!”她随手一挥,椅子扶手仿佛只是被它的光芒掠过,即应手而下,“好奇特的剑,这般锋锐,却不是锋芒毕露的。”
我微笑道:“因为这本来是一把仁道之剑。”
银蔷大睁了双目。其实冰凰剑声名很大,传说也极广,但清云园为避诲故,想必是未向清云弟子提起,即使是银蔷也从未听说。
“传说中,有一位女子铸剑师,铸剑本领天下无双。她所处的那个时代,是战国春秋的乱世之年,有一次,一个青年来找她,他是一个战乱国家的落难王子,他向她呈述自己的志向与抱负,恳请她铸一把举世无双的帝道之剑。女子倾三年之力,为他铸了一把宝剑,名唤凌霄。王子带着凌霄宝剑临走之际,许诺一定会回来娶这铸剑女子。
“他仗着这把锋芒所向无所披敌的宝剑,夺回了自己的王位,成了高高在上的君王。他喝着无数美酒,抱着无数美女,早就把那个女铸剑师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的军队铁蹄踏过千山万水,踏过数不清的人民土地,他的威名越来越盛,最后成了七国盟,他还不满足,还要得到更大的权位与势力,于是他再次想起了那个女子,派人传话,命她再铸一把更好、能助他施展更大威力的剑。女子没有说什么,她采集来五山的金铁之精,开始铸剑。国中百姓知道女子在为君王铸剑,君王得到这把剑以后势必会有更多的土地被战火席卷,有更多无辜的性命无端葬送。百姓们纷拥至女子居住的山里,哭着求她不要为君王铸剑,却被军队赶走。三个月过去了,炉中铁英始终不化,女子站到高耸的铸剑炉壁上,裙裾飘飞,宛如仙女。她终于说了这次铸剑以来唯一的一句话: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说完以后,即坠入铁炉,当时天地感动,鬼神齐出,日月同光,冰凰剑出世。”
银蔷惊道:“那――那个君王后来怎样?”
我笑了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这只是个传说而已。谁也不再关心那个君王后来怎样。只要佩剑的每个人心里,都知道,那剑上的精灵关切着你的一言一行,是否正直仁爱,是否如她所愿。她象是一只温柔的眼睛,亲切宽容,然而又明察秋毫。这是一把不带丝毫杀气的剑,所谓仁无敌,兵器谱上写到冰凰软剑,便称之为仁道之剑。”
银蔷却说:“不,我说这是一把痴情之剑。姐姐你看,那位铸剑的女子明知君王抛弃了她,仍然为他铸剑,并且把她的生命融入这剑中,敦促君王,不使她失望,不使百姓失望,不使他忘了自己原先的报负与志愿。这样,她便和在他身边是一样的。我相信那个君王以后看见这把剑,会日日夜夜地思念她。”
她动情地说,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伤后憔悴的面庞一时竟尔容光焕。
我暗暗心惊,这女孩子痴情一往,直是不可救药。若由着她这片性子想下去,大是可怖。
“痴情之剑!说得好,说得好啊!”
随着大声赞扬,紫衣相貂之人旁若无人踏入。银蔷抢起冰凰剑,指住他,叫道:“你别过来!”
许瑞龙心似甚欢畅,并不以银蔷此举为忤,哈哈大笑:“小丫头伤好一点,又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把银蔷拉回来,说道:“许大人,你今日到此,又有何高见?”
许瑞龙耸了耸肩,自顾在那张湘妃榻上坐下,凝视我道:“锦云,这几日来,你面色好得多了,看起来有人陪陪你,倒是好事。”
银蔷笑道:“你这丑八怪老怪物一来……”
一语未了,却见许瑞龙端坐的紫影一闪,银蔷脸上已是挨了一记,随即点中她穴道,银蔷软软倒了下去。快如电光火石,我根本无法阻拦,从地上捡起冰凰剑:“你待怎样?”
许瑞龙眼中煞气闪过,步步进逼,低声道:“我等不及啦,不愿意再等啦。锦云,你究竟是嫁我不嫁?”
“绝不!”我断然,“银蔷,你莫怪我不肯救你,我们这一番同死同归!”
“好!”许瑞龙怒极反笑,“锦云,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嘿嘿,越是自以为了不起的,我越是不会给你们面子。你们这两个丫头,既要同死同归,也罢,我就一起娶了过来,叫你们同嫁,看看你们硬到什么地步!”
大笑声中,撕去银蔷一幅前襟,银蔷人虽被制,神智清醒,当即流下两行眼泪。
我双手抖,正不知如何是好,猛然有个声音自外传了进来:“堂堂丞相大人,暗室欺侮小辈,威仪何在。”
那声音清脆轻柔,一经出,登时伴随众多惊呼:
“有人闯进来了!”
“保护丞相!”
许瑞龙略现惊讶之色,推开长窗。我望一眼银蔷,但见她羞怒之际,却有了三分惊喜。
一女子踏夜色而来,衣袂飞扬,飘忽若神,身后吆喝一片,竟没一个拦得住她。
自府里出了蜜爱逃脱那样的大事,许瑞龙加倍着意,调来五千兵马日夜守护在相府内外,用兵器与盔甲砌起铜墙铁壁,飞鸟难入,我早绝了清云直接冲入相救的希翼,哪知终究还是有人闯了进来,还敢这般旁若无人的出声呵斥。
院落周围,齐唰唰列出百余张硬弓强弩,而各处的树影中,假山里,透出的箭头更是不计其数,杀伐之气扑面而来。那女子微微一笑,便即立定。
夜风中,她素手轻掠鬓,神色镇定,虽入重围,于她只如闲庭信步。
“绫夫人,久违。”许瑞龙打招呼,“自古只有女儿回娘家,哪有丈母娘急着来看女婿的。”
许绫颜怫然不悦,道:“丞相,我今日特为投书而来。你若一味言语轻薄,岂非自失柱国尊望?清云虽则势弱,但也容不得丞相掳我二人,连番欺迫,势必周旋到底,讨回公道!”
这番话由一个盲眼女子口中说出,气势堂皇,无懈可击。许瑞龙哈哈一笑:“投书?有半夜三更投到深宅内院的道理么?绫夫人,在下敬重你双目失明之人,竟能闯入我相府重围,我这是敬你三分,要不然,你私闯相府,下官只需抬手之间,你本事再大十倍,自问能躲过这数百张强弩齐?”
许绫颜裣衽为礼,不卑不亢:“多谢丞相手下容情。”复又笑道,“许丞相深居内院戒备森严,我等平民百姓百求难得一见。没奈何出此下策,有道是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丞相深知。”
许瑞龙微笑道:“清云园的绫夫人好一张利口。那么请把书简拿来吧。”
“没有书简,只有一样东西。丞相还是亲自出来看一看的好。”
许瑞龙“呵”了一声,久久无下文。这人决不会孤身犯险,贸贸然走到数百张强弩所对准的地方,我低声道:“我去拿如何?――总不见得怕我逃脱?”
许瑞龙嘿嘿一笑:“我知道那是什么,不看也罢。不过,你要去,也无妨。”
我慢慢走出,绫姨听见动静,转过脸来,微笑等着我。夜色更浓,仿佛把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包围起来,在她泰然自若的微笑中,似乎看到一丝焦虑,作为母亲的焦虑。
“绫姨。”
身后忽闻一声轻咳,许瑞龙已然走了出来,左手轻提银蔷,搭住她颈项部位,稍一用力,银蔷性命难保。
“云儿,你还好么?”她微笑着问,“多亏你救下银蔷。唉,那孩子,可真叫人操心。”
“绫姨,你带来什么东西?”
许绫颜探手入怀,待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团破布衣角,从两头掉落出乌黑的丝。
“这是?”
她递给我,无意中却又缩了缩手,恰使我的手指碰在破布上,我接了过来。
许绫颜缓步走向小院,风中的声音约略只两三人听得见:“这是令郎的两件信物。宰相公子的万金贵体,换我清云门下两名弟子,以丞相之睿,必不会有所推拒。”
“哼!”许瑞龙眼角也不瞥一下,“清云越大胆了,竟敢私掳人质,江湖草莽无纪乱法,看来,朝廷是要整顿一下才行了。”
“哪里,清云收留令郎,实为丞相着想。”
“岂有此理!”
许绫颜微笑道:“丞相稍安勿燥。小女子曾听民间传一只曲子,不知何解,还望丞相为我解惑。”
不待许瑞龙答复,轻轻唱道:
“猊变龙,言午童。
颜色姣无双。父子因循相继踵。
双飞入紫宫,忍辱至三公。
故人所未怜,今为人所羡。”
许瑞龙脸色登变,大喝:“大胆女子!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来人――把她轰了出去!”
十余名卫士一拥而上,许绫颜脚下轻滑,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些卫士的长枪、剑戟、镣钩明明已快碰住她衣襟,却总在间不容之际从容躲避过去,笑道:“民间歌谣向来古怪,这样的歌辞随手拈来,数不胜数,丞相大雷霆,岂能得过来?现今小公子在我清云,好生照管服侍,但得丞相允肯,清云已备宝马香车,护送而至。”
许瑞龙雷霆渐息,挥手示意卫士退下,笑道:“如此说来,倒要感谢夫人照拂之德了。”
许绫颜微笑:“不敢。”
许瑞龙不再说话,仰面沉思。我紧盯着他,心头砰砰直跳,绫姨以其私秘逼迫讥讽,他可以不要儿子,但不能不要自己的面子。此举固然是逼不得已所为,却也是犯了大忌。
却见许瑞龙浮起一丝笑意,说道:“明日酉时三刻正,西郊大溪谷,我和宗质潜孤身携带人质,以一换二,当场交讫。”
“宗质潜并非清云中人……”
许瑞龙笑道:“你出条件,我定方法。若是你想翻悔,那也无妨。接着――”他扬手掷出一物,轻飘飘的,却于空中平缓飞行,许绫颜伸手接过,脸色忍不住变了,那是银蔷一幅前襟。
协议虽成,不知何以,我心里抛不去一抹深深的不安。
许瑞龙骄奢自大,决不容人借故威逼。点名要质潜出面交换人质,分明是不怀好意。尤其是我总觉得他别的犹可,念念不忘便是要取质潜性命。清云此举,未免过急过险。究其原因,是为银蔷故,倘若只得我一人在此,明知许瑞龙不会伤我,不至于行此险着。
翌日傍晚,许瑞龙不曾露面,派卫士来把我们带进一辆密封马车,启动出。
车马粼粼一路向西,出了帝都城门。
银蔷被封住穴道,我把她扶得靠车壁而坐,掀起一线来张望,只见日薄西山,道路越来越是荒芜,苍茫古道上,仿佛只得我们一辆马车八蹄疾驰。
马匹“吁”的一声长嘶,停了下来。许瑞龙在外说道:“锦云,我们就要在这里分开啦,可愿意最后陪我说一会儿话?”
我犹豫了一下,出了马车。
他背身负手,今日亦是平民装束,一袭淡紫色长袍,在晚风中猎猎飘扬。只看背影,萧瑟文弱。
山中溪水迂回流至,斜阳下两岸雪白的芦苇一片金黄。
他注视着那一片金黄,眦裂的眼里竟然深蕴一抹温柔,缓缓的开了口,旧话重提: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厌恶得很。但我却是喜欢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她的一脉血缘,你和她既不完全相像,可性情又相似已极。你是那么善良,心念里掺不进半丝儿杂质。
“唉,你母亲是一个让我惊艳的人,但我一见你父亲,便知他配不上她,他们之间,只怕连最起码的夫妻默契都达不到。”
“胡说!”我软弱的斥着,仅是不能容忍他如此对我父亲下评断,但他说的,明明是实情。
“胡说?你是嫌我贬低你父亲?呵呵……令尊大人簪缨世代,考场夺魁,十三岁起名满天下,可问题不在于此。她是一潭幽深的池水,静而冷,可文大人,他不是一团火。连他都烧不起来,他们这一对夫妻,又怎样会得有生死相依的热度,可是她,虽然自己是一潭水,却是一潭幽深得让人会一生投入的水,既然没有那个热度,又怎样会得投契同心?”
我摇头,他说的并不是完全错误,比如他对我母亲的形容,的确是那样的,假如说慧姨如日,她是月,太过沉静。而我的父亲,本是个文弱书生,因为爱她,更敬她,变得有些畏她。父亲的确与她是不合契的。
“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他苦笑,“你总是不肯好好听我说完一席话。也许,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呢。”
他闭上了眼睛,芦苇洒下日落的暗影,密密层层笼罩在他未曾被毁去的光洁如昔的额头。
他的记忆,也许永远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一瞬。当他还是个未服教化,充满了野性和渴望的大孩子的时候,募然相遇的真挚与美丽。
他回忆着,深深的……撇开任何外界的干扰,唯有风声相伴……
“锦云!锦云!”一阵疾驰破坏这无边寂静,质潜在远处扬声大叫:
“锦云!”
一马两人,他前面还伏着一个瘦弱的身躯。这傻子,果然只是孤身带着人质过来了!
我眼眶陡热,堪堪奔出两步,被许瑞龙抓住:“急什么。”
转瞬之间,他便恢复了喜形不动于色的莫测,我颤声道:“许大人,是你提出的交换方法,你不能懊悔!”
“我儿子呢?”许瑞龙不理我,扬声问道。
质潜停下,指了指不动的身影:“在这儿。”
许瑞龙眯缝起双眼:“你要的第一个人在车里,先去找吧。”
质潜一手牵住缰绳,走近车厢,把银蔷抱了出来。银蔷的穴道是许瑞龙手下封住的,手法平常,质潜替她解开。银蔷叫道:“质郎!”
质潜原本恨她任性,见了银蔷憔悴失色的面庞,衣衫下隐隐鞭痕遍布,叹了口气:“你受苦啦。”
简简单单一句话,口吻里尚有三分气,银蔷的脸色却不可思议的亮起来:“质郎!”
许瑞龙阴阳怪气地道:“且慢卿卿我我,还有一个你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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