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带着蓊郁的水汽从外头吹来,被网纱窗格分割成稀碎的水雾,打在身上有些潮漉漉的。
奚迟肩膀条件反射地绷了一下。
“冷?”江黎问。
“有点。”
江黎起身,将帘布彻底拢好。
拉链链齿快速咬合,在不大的空间内发出轻快的响动。
奚迟手指还停留在陈诗文那张剪影照上,他盯着又看了几秒,像为了验证江黎的话似的,点开详情评论。
一眼就看到了赵曼云的评论。
【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真有你的,文文,短短八个字,越看越粉)】
在底下一众“很好,学到了,请问对象去哪里领”中,夹杂着几个男生的“这话谁教你的,有点子意思,说下去”的震惊。
显然同样触及到了很多人的知识盲区。
做“阅读理解”的人不止他一个。
这条朋友圈评论最终结束在林文光一句:看得懂和看不懂,这就是恋爱的人或即将恋爱的人,和没恋爱的人的差距!!!
奚迟:“……?”
奚迟抬眸看着不远处的江黎,良久。
“你看到过这条朋友圈?”奚迟问。
“毯子盖好,”江黎把叠好的保温毯拆开,递过去,才淡声回了一句:“没有。”
没有?
奚迟不自觉将林文光的评论又看了一遍,“恋爱”两个字眼在脑海中扑朔一闪。
莫名有些在意。
奚迟掩盖在毯下的手指没由来地点了两下。
虽然帐篷已经拢好,但毕竟就是几层布,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奚迟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碎风呛了一口,他咳了一声,才把话问出口:“那你怎么知道这话还有后半句?”
江黎一时没答,站那听了会风声。
确认风从窗缝进来的,垂眸看了奚迟一眼。
裹着毯子也没什么用,坐着还得呛风。
“躺进去。”江黎开口。
奚迟早江黎一步感应到了风声,原先还想换个位置,江黎一开口,索性直接躺下。
看着人躺进被子里,江黎才回道:“书上看到的。”
被子里很快传来一道声音:“什么书。”
“杂志。”江黎随口回。
几秒后。
“什么杂志。”
江黎正要熄灯的手一顿,他侧转过身,看着半埋在被子里的人。
奚迟侧躺着,背对着他,手上正拿着手机,屏幕亮着。
可似乎就只是陪衬似的亮在那里,搭在屏幕上手指动也未动。
什么书。
什么杂志。
江黎停顿几秒,无声地笑了下,再开口时,声音散漫又“敷衍”。
“忘了。”他说。
奚迟:“……”
从“书”到“杂志”到“忘了”。
奚迟很少见江黎看什么闲书,就算是晚上睡前翻一翻,也都是什么晦涩典籍,比如现在床头那本哲学史。
他还问过他为什么要看这么催眠的书。
江黎的答案倒也简洁:“催眠。”
他翻过目录,别说什么月光不月光了,上次他翻的时候看的篇章叫《强力意志和柏拉图》。
不是说“月光”是从哲学史上看到的,只是平日都“强力意志柏拉图”的人,突然看起这种“月光”杂志,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可江黎显然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
奚迟不再开口,“嗯”了一声,重新看起手机,却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被子里没有风,可他总觉得还有一点冷气呛在喉口。
“熄灯了?”江黎问。
奚迟一转头,看到江黎将卫衣脱下,里头就穿了一件黑色的纯色长T。
“不穿着卫衣睡?”奚迟问。
江黎把卫衣随手扔在一侧:“不冷。”
“啪——”
灯应声而熄。
深山里的夜与钢筋水泥浇筑成的都市深夜截然不同,没有一点人工痕迹,是万籁都歇的岑寂。
奚迟打开手机灯,给江黎照着。
江黎看着被端端正正掀开一角的保温毯,在奚迟身侧躺下。
“半月文摘,具体几期忘了。”
奚迟突然听到江黎的声音。
奚迟:“?”
什么半月文摘?
江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声音很轻:“不是问什么杂志么。”
奚迟一怔。
杂志名字很熟悉,因为是学校统一订的美文杂志,专门给学生积累素材用的,就放在每个班级的阅读角,上次王笛喝醉背的大半资料都是上面来的。
江黎依旧不紧不慢说着话。
“应该是七月那一刊。”他说。
奚迟抿了抿嘴:“知道……”
江黎继续道:“老付坐班的那个晚自习看到了,就随便翻了几页,具体页数……”
奚迟直接打断他的话:“没问你这个。”
……也没问这么具体。
江黎低低沉沉笑了一声,笑意在这寒气氤氲、幽深禅静的深山中显得分外清晰。
“说清楚点,方便你查。”江黎道。
奚迟:“…………”
奚迟觉得指尖有点麻,抵在指骨上重重按了两下,关上了手机灯。
他沉默几秒,把手机锁屏之后安静了片刻,突然转过身,背对着江黎,然后…有些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突然开始发烫的耳朵。
“题还没做完。”江黎的声音再度响起。
奚迟自然知道这个“题”是什么。
原先只是想简单看看,可现在……两个男生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研究女孩子朋友圈算怎么一回事?
而且他现在暂时不太想听见江黎的声音。
“不做了。()”
“?()_[(()”
奚迟:“嗯。”
爬了一天山的疲累很快就被这弥天似的黑暗和宁静牵出来,奚迟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又被一阵窸窣的动静吵醒。
精神和身体依旧很沉。
深山的深夜冷得不像话,哪怕盖着保温毯都能感受到凉意,半梦半醒间,奚迟凭着本能朝热源的地方靠过去。
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声音一同靠近。
“吵到了?”
奚迟无意识应了一声“嗯”:“什么声音。”
江黎顿了几秒,才开口:“讙兽。”
困意太重,“讙兽”两个字在奚迟耳边打耳一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只觉得吵,声音也很凄厉难听。
“在哭?”奚迟问。
山间有妖兽很正常,一般都会隐匿踪迹,半夜这么“属引凄异,哀转久绝”的,除了哭和打架,奚迟也想不到别的。
“不是,”江黎回完,又沉默了几秒,慢慢说出三个字,“在求偶。”
奚迟思绪清醒了几分,下意识要睁眼,耳朵忽地覆上一片温热。
“睡吧。”江黎声音轻到像是在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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