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澈与他寒暄几句,见他目光只是轻轻扫过自己的衣襟,随即始终目不斜视,不见表情有什么变化,微微挑了下眉。
不管两人心里如何各怀鬼胎,但至少面上看着还是挺和谐的。
双方入座,而在秋澈第三次提到自己与新婚妻子如何夫妻恩爱、如何如胶似漆时,杨裘终于面露几分尴尬,开口打断了她:“秋大人。”
虽是一品异姓王赵王之子,但杨裘如今也只是个从七品小官,见了秋澈这个从五品,称一句大人不过分。
他斟酌了一下,道:“您不必一直转移话题——你应当知道,杨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吧?”
“啊?”秋澈眨了下眼,做无辜状,“杨公子说什么呢,在下不太明白……难道杨公子要干什么,我该知道吗?”
杨裘双手持杯,坐姿端方稳重,很符合他这个人波澜不惊温润如玉的气质。
说话的嗓音也很温和:“秋大人若是不明白,就不会特意晾某这许久了。”
他说着,不动声色看了眼身侧低头站立的几个丫鬟小厮。
秋澈神色随意地抬了下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能做天子近臣,又能舌战群儒的状元郎,绝不是沉迷美色之人。”等人走了,大厅的门被玉明关上,杨裘才继续开口。
他平静地作揖道:“杨某在此为昨日婚礼的失约道歉。但大人应当知道,并非某不想赴约,而是……这京中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大人,某不敢堂而皇之地与大人交好。”
秋澈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哦?所以呢?杨公子说这些,告诉在下什么?”
杨裘默了默,从袖囊中取出一张书卷,递了过来。
“这是?”
“大人可以理解为,”杨裘慢吞吞道,“投名状。”
秋澈不置可否,饶有兴趣般带着那点淡淡的笑意,打开了书卷。
赫然是瑶台刚刚才和她说过的消息。
南夷细作十二人入境,已经尽数到了京城。
她神色不变,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一看就是化名的人名,看了不多时,又将其合上了,道:“杨公子,这是在向我投诚?”
杨裘似乎有些不适应于她的直白,但还是颔首。
秋澈不紧不慢地问:“我提议改革律法的时候你在何处?我被群臣口诛笔伐时,你又在何处?”
她将书卷合上,扔了回来,语气冷淡,听不出喜怒:“你隐形了这么多天,凭什么认为,如今草案通过了,我还会接受你迟来的投诚?”
杨裘垂眸,歉疚道:“请原谅杨某这段时日的袖手旁观,毕竟,寻求同盟,也是需要观测一段时间的。在下需要知道,你是否是我可以信赖的明主。”
秋澈为“明主”这个词挑了下眉:“那观测的结果如何?”
“大人已经知道了。”
“可是怎么办啊,”秋澈慢悠悠地往后一靠,淡笑说,“你满意了,我还没满意。”
“我这个人不做亏本生意,杨大人此时来投诚,若是只有这些我早就已经知道的消息——你的诚意,未免太过廉价。”()
杨裘眼皮一跳,大概是没想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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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即,他很快就淡定下来,道:“如果这还不够的话,还有一件事,不知秋大人感不感兴趣。”
“说来听听。”
“南夷人在入京前,曾与吴相有过联系。”
秋澈顿了下,眸色微动,语气冷静:“消息从哪里来?”
杨裘倒也坦诚:“从红阎鸟来。”
红阎鸟是江湖中最大的情报组织,与夜明城常有往来,时常也会有人出钱从这里买消息。
但杨裘一个朝堂中人,能有门路找到红阎鸟,还能得到这种大消息,显然关系网也不简单。
秋澈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行。”
“大人这是认可在下的诚意了?”
“当然,”秋澈笑笑,又道,“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澄清。”
她说着,走下座位,走过杨裘跟前时,又停下步子,说,“我并非明主,也不打算做‘主’,我只是你的盟友。”
“你只要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就够了。”
杨裘愣了愣。
有句话本想说,但最后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秋澈这话的意思,难道……她已经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但秋澈说完就走了,完全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
李青梧被她安排在偏房,听完了整个对话过程。
虽然不明白秋澈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李青梧还是选择了听从。
等秋澈敲门示意她可以走了,她才跟小心翼翼地在秋澈身后,默默思索着方才听到的话。
随即听见前面的秋澈问:“你听出什么来了?”
李青梧顿了顿:“……这位杨公子,在向你投诚。”
秋澈点头,见她犹疑,平静道,“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她这样说了,李青梧倒也没有再推辞:“他为何会来找你?”
而且秋澈看上去并不意外的样子。
“这我也不清楚。”秋澈想了想,“不过,据我猜测,应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最近递草案改革律法一事。”
上辈子杨裘和她往来其实不多,不过也帮过她不少。
虽然两人政策上的意见实则常有不合,但相处之中,秋澈也能发现,他是个实打实的真君子。
秋澈是想与他合作的,因为朝堂中可用之人不多,而她很看重对方的人品。
但对方虽然是君子,却习惯了弯弯绕绕,性子谨慎小心,心眼不少。她也不想惯着,便没有先开这个口。
她知道,杨裘会向她寻求合作的,因为如今朝中,和他一样想要创新改革的,明面上只有秋澈一个人。
虽然对方处在风尖浪口,但也恰恰证明了她的能力,他若
() 是想寻找同盟,此时是最佳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往后秋澈就不一定能接纳他的投诚了。()
最终,也确实是杨裘先沉不住气,主动找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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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梧听得一知半解,又问:“另一方面呢?”
秋澈歪了歪头:“大概是因为,赵王爷?”
李青梧默了默,踌躇着道:“我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
“改革律法与他投诚之间的关系,还有所谓的红阎鸟是什么,丞相与南夷怎么了,还有赵王爷……”李青梧声音低了下去,羞愧道,“都,都不太明白。”
秋澈也难得沉默了下。
即便她知道李青梧被困在宫里,对外界知之甚少,可她也没想到,她对政治上和京城局势上的嗅觉,竟然真的如此一窍不通。
李青梧看着她的脸色,似乎有些局促:“我是不是……不太适合这条路?”
“没关系,你刚开始接触,不懂很正常。”
秋澈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情,安抚道,“现在还太快了,我希望等你真正考虑清楚之后,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到那时你不懂的,我都会教你。不急。”
李青梧也就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没再问下去。
秋澈忙着继续去修改律法草案,一直在书房里坐到了晚上。
期间玉明玉砚在书房里来来往往,帮李青梧和秋澈搬东西,动作都很轻,没有惊扰到她。
于是后来秋澈听见敲门声时,下意识以为又是玉明玉砚两人,头也没抬,吩咐道:“进。”
“帮我研个墨。”
来人没吭声。
不多时,一碗盛了排骨玉茭汤的碗先放在了书桌最边沿。
随即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拿起她身侧的墨块,悄无声息地替她磨起墨来。
她显然没怎么干过这种事,手法显得有些生疏。
秋澈的余光瞥见,立即认出这不是玉明。
她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来了?”
说着,视线顺着这双手往上抬去,就见李青梧一身靛青色长裙,眼眸低垂地站在她身侧。
她耳戴白玉坠,盘发上插着一支孔雀银步摇,在灯火下折射出细微的光来,衬得她的眉目愈发温婉动人。
连眼尾那颗泪痣,魅人的意味也少了几分。
她不轻不重地看了秋澈一眼,轻声温和道:“晚膳时辰都过了,玉明她们说你不喜被人打扰,不敢喊你,我便来了。”
秋澈顿了下,看了眼窗外,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处理正事时,确实不喜欢被人打扰,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刚开始玉明玉砚也会提醒她几句,被她皱着眉拒绝几次后,就知道她不喜欢,闭嘴不再说了。
总不可能说事情处理到一半,正在紧要关头,先放下来吃顿饭再说。
秋澈一向认为,早吃晚吃都是吃,只要她不饿,基本都是能拖多久拖多久,拖到她做完正事为止。
() 虽然听起来确实是个坏习惯(),但秋澈也维持了很久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从没有人跟她说,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李青梧也没有说,只是帮她安静地磨着墨,声音不平不淡:“我替你盛了一碗汤来,肚子饿了可以填一填。记得趁热喝,冷了会闹肚子。”
秋澈第一次接受除了王氏以外的人的直白的好意,一时竟然不知作何反应。
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多谢。”
李青梧“嗯”了一声,目光从她笔下的书卷上一扫而过,发现看不懂,又收回了视线:“早些休息,别熬坏身体。”
秋澈也都点头应好。
书房里的氛围一时安静下来,隐约好像有尴尬流动。
但此时若是还有旁人在场,一人磨墨、一人书写,看着倒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滋味。
过了一会儿,秋澈一边提笔写,一边又突然开口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李青梧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低低回应道,“除了表面的荣宠和地位,我似乎没有什么能帮到你。”
“那就都试试,”秋澈抬头看了她一眼,“人生就是在不断的试错中前行的,犹豫不决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况且,你怎么那么确定,你现在不行,以后就不能帮到我?”
李青梧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
随即她缓缓道:“好。”
秋澈挑眉:“想好了?”
“想好了,”李青梧慢慢眨了下眼,说,“我想帮你。”
她的思路似乎还只停在“帮助秋澈”这件事上。
秋澈发现了,但不知如何去纠正这个说法,不由卡了下壳:“我要你考虑,不是真的只是要你帮我……”
对上李青梧有些茫然的眼神,她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最后摸了摸鼻子,叹道:“好吧,也行。”
这只是迈向新观念的第一步,李青梧一时转变不过来不要紧。
反正做得越多,思考得也就越多。
她们都还有很长的时间。
秋澈不再纠结,转过话题,示意她来看自己新写的折子:“知道我在写什么吗?”
李青梧看了一眼:“律法新案?”
“那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出修改律法吗?”
李青梧抿唇,摇头。
秋澈从旁边一沓折子里抽出一份,递给她:“你先看看,看完了,告诉我你的想法。”
对于朝堂上的事,李青梧首先需要先了解背景,秋澈才能与她就事论事。
这份折子,就写满了玉明近几日从夜明城收集记录来的朝堂官员状况。
李青梧顿了下,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她其实很想问,秋澈明明有那么多盟友、那么多对政治之事敏感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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