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的视角信息量太大了。
与他感官同步,姜蔻不仅要抵抗令人骨头酥-麻的亲密感,还要接受他眼中恐怖的信息量。
——他眼里的世界随时都在变化。
她抬手,把湿淋淋的发丝捋到脑后。
在她自己看来,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头发挡住眼睛了。
在A的视角,却是难以计数的可能性。
就像两面相对的镜子,无限反射,无限延伸。
只是,无数个镜像里的她,捋完头发后的动作都有所不同。
有的镜像,她会果断拔出后脑勺上的连接线,同时打开另一只机械臂的接口,闪电般插-进去。
在两个机械臂进入连接状态的一刹那,转身就跑。
有的镜像,她会仰头,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确不会害怕你。”
说着,虚弱地咳嗽两声:“但你再不送我去医院,我可能想害怕你,也没机会了。”
但这一镜像的尽头,是她不择手段地逃离了医院。
有的镜像,她没有拔出后脑勺的连接线,而是反过来入侵了机械臂,连接机械臂的自毁程序,以此为要挟,让A放她离开。
当然,跟A比入侵电子设备的速度,就是自取灭亡。
这一镜像,以她被机械臂反剪住双手,强行压制在地板上告终。
有的镜像,她捋完头发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
A把她送上急救车以后,她醒来后,立即打昏身边的急救人员,给自己注射了一剂肾上腺素,掏出急救人员身上的手-枪,冷静上膛,抵住司机的脑袋,命令他下车。
不过,这一镜像的结局,仍然是她被A逮捕。
——车上装有自动驾驶系统,A入侵那辆急救车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调头,驶向自己的公寓。
……
几秒钟的时间,姜蔻的眼前闪过上万种可能性。
这只是A能看到的无数种可能性里,极少的一部分。
面对她的病情,他不是无动于衷。
他看似冷漠无情,实际上调动了所有可用的监控装置,严密监测她的生命体征。
只要她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就会被送往附近的急救中心。
但在此之前,他不会对她动任何恻隐之心。
——在无数种可能性里,他已经对她动过恻隐之心了。
他试过安慰她,为她送去毛毯、药物和热水,用商场的音响播放轻音乐,舒缓她过于紧绷的情绪。
但她体力恢复过来后,百分百会选择逃走。
他也试过在她的身上植入追踪芯片,再送她去医院。
但结果要么是她打晕医生,自己给自己做手术,剖出体内的追踪芯片;要么是她胁迫医生,为她取出芯片。
如果他注射的追踪芯片是纳米级,她甚至会铤而走险,给自己注射纳米
机器人,
在不熟悉操作的情况下,
控制那些机器人去破坏追踪芯片。
——如果操作不当,那些纳米机器人很可能会误判正常细胞为入侵物质,反过来去攻击健康的身体组织。
就像失控的免疫系统一样。
在这个可能性里,她有极大的概率会因操作不当而死亡。
一个可能性是一个平行宇宙。
也就是说,A在那个平行宇宙里,永远失去了她。
但同时,他仍然可以对世界进行高度精准的预测,看到各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
——A虽然在那个平行宇宙永远失去了她,但因为拥有强大的计算能力,仍然能预测到现在的她。
姜蔻猜得没错,当计算能力强到恐怖的程度,A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无处不在。
无数个A,正在无数个平行宇宙里,或冷漠,或平静,或炙热,或贪婪,或凶狠,或癫狂地注视着她。
更可怕的是,A是所有可能性的靶心。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即使看到平行宇宙的自己,性格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但因为A随时都能看到无数种可能性,就像同时在无数个平行宇宙存在一样。
那些性格特征,不管是冷漠、平静、炙热、贪婪、凶狠还是癫狂,都不再是独立存在,互不干扰。
而是,同时叠加在他的身上。
姜蔻只觉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倏地蹿上后颈,后背发凉。
她想起之前做过的梦。
梦里,从全息影像、巨幅广告牌、出租车顶灯、地铁车身,再到马路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四面八方的电子屏幕,全在注视着她。
强烈的被注视感,如同一层黏稠的薄膜,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
她在梦里被吓出了一身黏汗。
现在,她的手心也在出汗,滑腻腻,几乎撑不住虚弱的身体。
——谁能想到,那种强烈的被注视感,并不是噩梦。
而是真实的。
A不仅在这个世界无处不在地监视着她,也在平行世界无处不在地监视着她。姜蔻重重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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