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平日里早已经关上了大门的火正门堂口却是灯火通明。下半晌刚从灯笼作坊里送来的三十二个走马大灯笼串成了四串,里面搁着的大蜡烛窜着三寸来长的火苗子,催巴得灯笼里的小风轮滴溜溜乱转,把鼠、牛、鹰、犬,蛇、蝎、鸡、猴八大斗兽的影子画照得活灵活现,隔着半条街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裳,九猴儿领着一溜十六个孩子在门口雁翎摆开,一个个挺胸抬头、目不斜视,摆足了一副迎候贵客光临的肃整模样。
而在刚过门槛的地方,黄铜做的水火盆子擦得锃明瓦亮,外带着新找来的松枝柳条垫出来的七步毯,也都整整齐齐!
再朝着里面走,火正门里自纳九爷以下的所有坐馆师傅,也全都换上了火正门戳旗号开张那天才穿过一次的新衣裳,拢着双手静候贵客光临,着实叫个隆重仔细。
就连相有豹身上,也都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长衫。或许是因为着急慌忙才新做这见客衣裳的缘故,相有豹身上穿着的长衫显然大了不少。打远处一瞧,就像是相有豹身上裹了件蚊帐似的,叫人看着就觉着不合适!
上下打量着正在不断捯饬着身上那件长衫的相有豹,纳九爷使劲咽了口唾沫,闷着嗓门朝相有豹说道:“你这倒霉孩子,你这是又作的什么幺蛾子?好好的做一件衣裳,你非得让人照着你谢师叔的身量去做了给你穿?还有那些孩子们吃剩下的冰糖,你都砸成沫子干嘛?”
抖弄着大了许多的长衫,相有豹头也不抬地应道:“这您就甭管了!您可千万记住,甭管那水先生咋说,您都甭开口,只朝着我身上推就成!再有一样,也甭管我说什么,您可也都沉住了气,可是千万不能露了怯!”
无奈地叹了口气,纳九爷没好气地哼道:“都到了这份儿上了,正经就是王八爬到门槛上,朝里朝外都是一骨碌的把式,我还能有什么说的?只不过......”
扭头朝着大堂里布置的两张书桌瞧了一眼,纳九爷眉头紧锁地说道:“干嘛非得把这赌斗搁在大堂里边?还非得要......真要是当着祖师爷的牌位把异兽图给丢了,我这心里......”
瞧了瞧大堂里明亮的电灯光芒,相有豹依旧是一脸神秘的模样:“您就瞧好吧......”
话没说完,门口已经传来了九猴儿那尖细的嗓门:“有贵客到!恭迎清华园水先生大驾光临火正门堂口!”
伴随着九猴儿那尖细的吆喝声,一旁雁翎排开的十六个孩子也是整齐划一地弯腰拱手,亮着稚嫩的小嗓门吆喝起来:“火正门学徒人等,恭迎水先生大驾!”
狠狠一拽纳九爷的衣襟,相有豹拉扯着明显长了许多的长衫下摆,亮着嗓门朝门口迎了过去:“火正门学徒相有豹,代火正门掌门人恭迎水先生大驾光临!”
穿着一身青竹布长衫,水墨梅客客气气地朝着迎到了门口的相有豹拱了拱手:“水某如约而至,叨扰之处,还请贵门赎罪!”
侧过了身子,相有豹抬手一指方才门槛后面的水火盆子与七步毯:“还请水先生赎罪,火正门里规矩,但凡有贵客上门,必须得跨过水火盆、再走七步毯,以示贵客与鄙门之间水火相济、不沾片尘!”
打量着那用铜片隔成了太极图的模样,半边盆子里盛着净水、半边盆子里放着炭火的水火铜盆,再看看那用松柏枝子垫出来的地摊,水先生微微一笑,抬腿跨过了门槛,径直朝着水火盆上跨去,口中兀自浅笑道:“古俗雅礼,倒也算得上与贵门相得益彰!”
殷勤伺候着水先生跨过了水火盆,再引领着水先生踏过了松柏枝子铺成的地摊,相有豹立刻回身朝着依旧站在门口的九猴儿叫道:“闭门谢客,今儿火正门里,就只招待水先生一位贵客了!”
一改往日里与相有豹之间没大没小的惫懒模样,九猴儿恭敬地沉声答应了,利落地带着那些迎客的孩子关上了大门。
伴随着大门合拢,大堂中的光线骤然黯淡下来,就连紧走几步前来迎接水墨梅的纳九爷等人,眉目神情也都看不太清楚。
迎着水墨梅,纳九爷与其他几人全是一揖到地的大礼迎迓。而在水墨梅同样还礼的时候,纳九爷等人更是抢先侧了半个身子,以示不敢受水墨梅礼节的恭敬之情。
两相见礼完毕,也还不等水墨梅开口说话,纳九爷已经干脆利落地朝着早已经摆在大堂中央的两张书桌一指:“水先生是做大学问的人,自然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可我火正门里以调教玩意为生,在赌斗调教的玩意之前,还是得把话说个清楚!”
微一点头,水墨梅朝着纳九爷和声应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也是应有之意!只是不知掌门人要怎么定下今晚赌斗的规矩?”
朝着殷勤伺候在水墨梅身边的相有豹一指,纳九爷脸上的歉疚神色显而易见:“我纳九嘴拙,年岁也大了些,有些事情,只怕我也说不清楚。要是水先生点头的话......让有豹给您说道说道?今晚上的这场赌斗,也就让有豹与水先生对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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