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霄地到来,使得徐家村有了很多的话题。比如,孩子在河里飘了多天大难不死、或是,徐为民这个小气村长对拣来的孩子很照顾、还有,一直精打细算的小气村长的婆娘贺大娘天天给新来的孩子讨羊乳喝……等等的话头层出不穷,一天翻一个样儿,有不少好事的媳妇、小子跑到村长家院子门外探头探脑的往内张望,想看看新来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刚来两天,就把村长一家给收服了。
村里人虽有这样或那般的想法,却没人计较过为什么村长没把孩子送到县里的局子去。其实,徐家村几百年来一直有个困扰,就是阴盛阳衰,说得明白点便是村里的媳妇生女不生男,好多人家为了传宗接代会悄悄的买儿子。而且,即便有生儿子的,也必定要过四五十岁方才有子。
男人都半百年岁了,男人的结发妻能年轻到哪儿去?这样的年纪产子,岂不危险?古时侯倒还好,男人年纪大了还能纳妾,让小妾去生。可自从魅朝被推翻,经历百年的动荡建立了丰国,实行起一夫一妻制的法令,那典妾生子的一套就行不通了,只能老老实实的让自家婆娘生。可老妻的年纪摆在那儿,生孩子简直就像和阎王爷抢人,常常一尸两命,孩子和女人都保不住。
徐家村的祖辈去药堂里看过大夫,如今的这些后人也都进医院检查过,连风水先生、庙里的和尚、观中的道士亦请过不少,便是最难离的故土都辗转了好几处,就是摆不脱这件要人命的糟心事。而今,徐家村的人也不折腾了,反正闹来闹去,把一辈子的钱都花出去,最终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当然,村里偶尔有些个例外的,不到中年就有了儿子,那是佛祖保佑,祖宗开眼了。
所以,村长留下孩子,村人多以为他是把对方当自个儿孙子养了。这么一想,徐村长和他婆娘对孩子的好,也都说得通了。
卫霄在村长家住了三天,不说原就对他有好感,有求与他的梅香与贺大娘,光徐为民就没冲他下过脸子,每日乐呵呵地去河边打鱼,让媳妇梅香给他催汤喝,吃得卫霄的小脸泛光,白中带红像个水灵灵的蜜桃,瞅着就喜人。别说梅香、婆子,就是徐为民都想亲一亲,抱着不撒手了。
这日午后,卫霄正躺在竹椅上小睡,突然有道陌生的嗓音从院门外传入,把卫霄从迷迷蒙蒙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爸,妈,我回来了。”
“大牛回来啦?”贺大娘从灶房内夺步而出,用围兜擦了擦手,赶上前接过儿子递来的竹篮,掀起篮子上遮罩的布巾,探首往内一看,脸上那细细的皱纹扭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唉呦,这两只兔子可真肥啊!是你舅让你带来的?”
“嗯。”大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反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睛悄悄往屋内瞄,却没瞧见媳妇梅香,心下有些忐忑。大牛知道自家爹娘的性子要比村里别家的老人好,但他和梅香结婚四年,媳妇一次都没怀上,爹娘从没当他的面说过什么,但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
同村的媳妇虽然总是生女娃,可好歹肚子里有动静啊?然,便是这样的媳妇子,还被家里的婆婆整日挑剔打骂。大牛心道,梅香连她们都比不上,村里人又爱说嘴,风言风语肯定听得更多。自己在家的时侯,尚能护一护她。只是,这几日他不着家,也不知梅香会不会受委屈,是不是正躲在屋里头哭呢!
他是真喜欢梅香的,对方长得好,脾气也好,不像其他村里花大价钱买来的媳妇那样整日哭丧个脸,对着谁都没好气。甚至之中有几个连家事都不做,整天唉声叹气的,还会和婆婆顶嘴,要是吵起来必然弄得全村人都知道,叫人白看笑话不说,让一家男人都抬不起脸。大牛越想越觉得自家媳妇好,心里便愈揪心。当下便觍着脸,朝着婆子小声询问道:“妈,梅香在哪儿?”
贺大娘白了儿子一眼,嘴巴朝屋里耳房那侧呶了呶道:“在里面歇着呢!我还能把她怎么着?”
“哪儿的话?谁不知道妈是整个村里最明理的?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怎么会这么想啊?”大牛虽叫大牛,却并不似牛那么呆愣,为怕婆子发怒,慌忙赔笑安抚道。
“哼!”
大牛见婆子哼声瞪了自己一眼,随即提着竹篮进了灶房,就知道她没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心下稍安的大牛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去找媳妇,便朝灶房内喊道:“妈——,爸呢?”
“嘘——!轻点声!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妈的耳朵还没聋呢!真是的,不会走进来问啊?不过几步路的事,懒成这个样,和你爸一个德性!”婆子听到儿子大声叫嚷,突然想起正在院中午睡的卫霄,急忙跑到门边冲着儿子喝叱道。
“怎么啦?”贺大娘对唯一的儿子从来没这么厉声呵斥过,大牛惊愕地凝注着灶房门口的婆子,不明白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向来对自己没说过半句重话的妈这么训斥自己。
未待老婆子回答,一头的卫霄已奶声奶气地喊道:“奶奶,宝宝要嘘嘘。”
“啊?宝宝要嘘嘘啊?好,奶奶抱你去嘘嘘。”贺大娘也顾不上和儿子解释了,快步跑向卫霄。
大牛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圆滚滚,长得比自家门窗上贴的鲤鱼童子还可爱的小娃娃,正坐在大槐树低下的竹制躺椅上揉着惺忪的大眼睛,朝自家老妈探出一只胖胳膊,似乎想让人抱得更容易些。
大牛打量着卫霄,暗暗窃喜。梅香生不出孩子,心里头苦。实则,他也不好受。要他说,生孩子分明是两个人的事,说不定主因还在他身上。
徐家村内的老一辈其实都明白,生不出儿子是自家小辈的问题。但村里的媳妇大多是买来的,因为附近的人家隐约知道他们村里的事,有姑娘都不肯嫁,所以他们徐家的人只能花大价钱,去外头买愿意嫁到村里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多是在家里过不下去的,也有些是被爹娘卖掉的,说好了,嫁过来就与对方断了联系。因此,她们就如无根的浮萍,又是拿了家里大半辈子的钱买来的,要是生不出儿子,自然会招致婆婆的打骂。其实,眼下看着凶狠的婆子们,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
大牛知道,村里这一辈的小伙子里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极少。很多男人都不愿被人说自己没种,所以看到老娘打生不出儿子的媳妇时,不劝着不说,要是心里正恼火,还会跟着动手。村里人闹起来什么话都能骂,但不能扯上生不出儿子的话,若不然,说话的人家会被村里所有的人排挤。大牛觉得村里人盼儿子、盼孙子,盼得都有点发疯了。只有少数几个豁达的人家会早早地买了男婴当儿孙养,比那些个一直生不出儿子却死命的生,最后还是得买孩子撑家门的人家好多了。
眼下令大牛高兴的是,他以为自家爸妈也想通了,早早买了个孩子来,减轻他和梅香身上的压力。哪里想到卫霄是被自家当菩萨座前的金童迎入家门,小心供奉着的。
“唉呦,这个胖娃娃谁家的?咋长得这么好看啊?”大牛心中虽喜,但还不确定,不由得试探道。
为卫霄把完尿的婆子笑眯眯地应声道:“我们这里哪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娃娃啊?要是我不说,你哪里想得到,这宝宝是从河上飘过来的,福气大着呢!”
“河上飘过来的?”大牛奇道。
婆子把卫霄放到躺椅上,并回灶房里拿了两只洗净的大蜜桃,塞入卫霄的小胖手里,一边点头回道:“是啊。就是村口那条扬子河。是徐二家的闺女把人捞上来的,她奶当日还打她呢,我也没敢劝。没想到,竟然给我们家迎来了个福星!”
“福星?就他这样?”大牛嗤笑。
“去去去!佛祖、菩萨莫怪罪,我儿有口无心!再乱说,看我不教训你!”
大牛被婆子拍了两下,一把拉去灶房里嘀咕,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卫霄把桃子吃了。
晚间,耳房内。
“你干什么啊?转来转去的?”梅香戳了戳丈夫的那壮实的胳膊,抛了个白眼道。
大牛撇撇嘴,哼声道:“你们怎么都对他那么好啊?”
“你说什么哪?”梅香颦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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